江若寧神微動，卻一瞬即逝，叫人難以捉摸。連閱人無數的湘陽王，也一時看不穿她眸底的起伏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指尖還捻著最後一，卻終究沒落，只輕輕放回棋盅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未即言語，只抬手一擺，案上數幅畫軸徐徐展開。皆是工筆細描的貴女圖像，描金繪彩，妝容各異，風儀亦殊。

        接著，他拂袖而去，獨留江若寧靜靜坐於燈影之。

        棋局已至中盤，黑白交錯，殺意暗藏。江若寧一手執白，指法優雅，落有聲。棋面上，她已逐步築優勢，幾處隱線將成死局，只待最後一封。

        沉默在空氣中蔓延。他看著她那雙，清澈、溫順，卻安靜得讓他煩躁。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莞爾，波轉：「妾今局連勝數，原以為是占了巧思，卻見王爺落遲緩，神浮動，只怕妾贏的，不過是王爺心不在焉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淡聲一笑，語氣平靜：「正妃之位既已坐實，日後無論何人進府，也不過是聽命於主母的妾室而已。臣弟自不會在意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語氣不輕不重，卻如一縷煙霧，繞人心頭。

        說罷，他並不看畫，只靜靜凝視著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忽地起，目光掠過她的臉，只了一句：「妳果然從未讓本王為難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接來一午，江若寧坐於一側，手中持筆，細細將幾名貴女的名諱圈，標註旁註：「清顯，祖上三代皆無閨閣醜聞，嫡，未婚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這話說得恰到好處——既不追問，也不敷衍，分寸拿得當。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神不變，指尖卻也已捻起一，低垂眉目，輕聲：「太后所選，自當是門第華、才俱優的貴女，能與王爺相，自不為過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聞言微頓，垂首回：「王爺貴為親王，府中正位空懸多年，若立妃，乃合禮制、順人之舉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指節輕叩棋盤，緩聲補了一句：「皇兄今日倒也提了，說母后有意往王府送人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皇帝點頭應：「行。只是嗣一事，你還是得上點心，否則母后只怕不肯罷休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盯著她片刻，忽而低聲笑了，聲音清冷中透著幾分慵懶：「若寧，妳總是這般——看得多，說得少。」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正因這般無懈可擊，讓人無從施力。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坐於書案後未語，只斜倚著審視她。指節緩緩地、有規律地輕叩著太陽，神莫測。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卻似漫不經心，指尖捻著棋，良久未落。燈他神淡淡，眉峰輕鎖，目光落在棋盤，卻分明失了焦點——更多時候，是落在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終於，他將手中鎮紙「啪」地一聲擱回案上，聲音冷而低啞：

        她盈盈一福：「王爺召妾，有何吩咐？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位陸氏，乃是內閣大學士之嫡女，琴棋書畫皆通，行止端方，曾獲太傅夫人賞識，素有『溫室蘭心』之譽。王府若納此人為正，應可無憂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皇帝嘴角微微上挑：「你這一手，倒是穩妥得很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繼續往翻，將畫卷推近一點：「這位江氏，與妾同姓，乃是吏侍郎之嫡孫女，雖年稍長兩歲，卻尤穩重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次日，書房靜謐無聲，香爐中青煙一縷縷升起，氤氳間掩了檀香木几上散開的畫軸。湘陽王倚坐於書案後，手中執著玉柄鎮紙，淡聲吩咐：「將江娘請來。」

番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瞧他半晌未動，終是輕聲問：「王爺今日……可是有心事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目光沉沉落在她上。燭光映得她素袖清淺、神從容，仿若真是奉命來選妃的王府幕僚，毫無私牽絆。

        像是把自己從頭到尾都掂量透了，然後安然地收手退位，不搶不爭、不說不問。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聞言，終將手中棋輕擱於指上，眉目微挑，似笑非笑：「為何這麼問？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夠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聲音溫和得體，面上無波無瀾，彷彿這問題從未與她自有半分關係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又將畫軸輕輕展開一幅，指尖停在一名眉溫婉的貴女畫像上，語氣不急不徐：

        不多時，江若寧步書房，仍是一襲素衣，眉間清雅端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語氣不緊不慢，聲線低沉克制：「妳識大體，本王便讓妳來看看——這幾位貴女中，誰更合當正妃之位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語氣溫和，筆鋒穩定：「這位賀氏乃大理寺卿之女，品行端方，自幼習女訓，曾於宮中冊封大典中司儀，不失禮數。若為正妃，當能撐起王府門面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眸光微凝，忽然倚向前，聲音微低：「妳當真半點都不關心本王立的是誰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棋盤上，勝負之勢漸趨明朗，男忽而打破沉寂，語氣聽似隨意：「若……本王想立妃，妳怎麼看？」

        她語氣柔和，眉目間無半分異，一手持筆圈點註記，姿態謙和穩妥，既不急進，亦無避忌。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睫微顫，卻終是沉靜如初，只恭聲回：「王爺所立，當是端方賢淑之人，妾自當恭賀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指尖一旋，終於落那顆棋，破她一隅優勢，帶著幾分反擊的氣勢。

        語氣聽似讚賞，卻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壓抑與諷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