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出一小片墨迹。他垂眼盯着看了好几秒。

        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划出锐利的直线，主讲人正展示一组临床数据，幻灯片翻页的“咔嗒”声规律而冰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周医生？”邻座的研究员轻轻碰了下他的袖口，“您要提问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（是否考虑过――稍微在意我一点？）

        （今晚吃饭时，一定要问清楚。）

        然后，门轻轻合上。周以翮站在走廊上，深了一口微凉的空气，却觉得口那团郁结的火气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扯了扯衣襟，口的齿痕在布料摩下微微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点点，问台上的主讲人：“关于您提到的神经可塑案例，”他的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陌生，“是否考虑过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酒店到餐厅，步行需要24分钟，车程约11分钟。如果她现在出门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问题畅地抛出，逻辑严密。但他的思维却分裂成两个并行轨――一半在分析脑区成像图，另一半在飞速计算她此刻与自己的空间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筝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后传来：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以翮只觉得一闷气猛地堵在口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目光落在图表上，思绪却留在酒店房间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握着笔，笔尖抵在纸页上，看起来和往常别无二致。

进脑里游离。

        前排的同行低声讨论着病例，某个音节突然刺进耳：“……长期观察显示，患者的依赖倾向往往伴随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起今早她指尖划过他衣领的温度，想起她歉时轻飘飘的语气，想起她甚至没有问一句“谁会看到”。

        （依赖？）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垂眼时，他才发现笔帽上的金属夹片不知何时在指腹压出一凹痕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依赖？她连一句“看到又怎样”都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，他微微颔首回应，显得无比专注。

        周以翮坐在前排，台上是一位神经学教授正在分享最新研究成果。

        （步行或许更好，岙城傍晚气候宜人，适合散步。）

        研讨会仍在继续，但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玻璃，模糊不清。只有衬衫领口干木香的气息清晰可辨――那是她亲手送洗的，妥帖得让人瞬间就能悉这种熟稔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岙城医学研讨会会场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到门口时，他停下脚步，没有回：“晚上一起吃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松开她的手腕，沉默地收拾证件，将研讨会材料一一装进公文包。

        （或者，用他的方式再她几次。）

        幻灯片切换到下一张，鲜红的数据条占满整个屏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合上笔记本，金属扣发出“嗒”的轻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不出口。那种情绪过于幼稚，过于不符合他的逻辑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