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. 贝果
周以翮站在窗前,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尚未熄灭,上面是一张照片:奥赛博物馆的穹顶在夕照中像一块融化的蓝色琥珀。
而右下角,利筝和一位黑发男性,好似握着手。
好似很亲密。
十七天前她咬着西瓜汁吸管,含混不清的声音突然浮现:”等我回来再回答你。”
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上,发出脆响。
照片是胡医生发来的。
胡医生的女友就职于一家法国护肤品公司,负责市场调研,习惯流连于各类社交平台挖掘趋势。她无意间滑到这张构图精妙的照片,随手递给身旁的男友看。
结果胡医生盯着屏幕足足五秒,最后只憋出一句:”……靠。”
思来想去,胡医生还是转给了周以翮,附言只有三个字:「你看看。」
…
这很荒谬。他理应直接问她。
就像处理任何存疑的病例一样,调取所有数据,追溯时间线,得出明确结论。
可今天她反常的紧绷感,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注射肾上腺素后心率过速的兔子――瞳孔放大,呼吸急促,随时可能因过度应激而猝死。
他见过太多谎言被拆穿时的生理性溃退。
但利筝不是实验动物。
她是那个会清晨六点起来熬淮山芡实粥的人,是那个记得他手术结束时间,从机场直奔医院、带着温热贝果出现的人。
――也是那个今天站在2101室门前,看见他离开,松了口气的人。
利筝没有发来任何消息。
没有“安全到家?”的问候,没有往日准点的午餐提醒――自然也没有那些花样百出的餐食出现在护士台。
更没有她突然出现,倚在护士台的身影。
十四个小时过去,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曾出现在对话框里。
周以翮放下手机,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。医院走廊的顶灯太亮,在手机玻璃屏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反光,让他不得不眯起眼。
为什么反常?
是因为照片里那个握着她手的男人?是巴黎的旧友?还是…
才十四小时而已。
她刚经历长途飞行,应该还在倒时差。
指节悬在屏幕上方,又落下。
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仍然停留在昨日:「航班号是多少?」
他点开输入框,键入:「睡得好吗?」
发送。
锁屏。
二十小时后。
对话界面仍然静止。
「睡得好吗?」下面空空如也。
周以翮将手机扣在办公桌上,转身去消毒。水流冲刷过手腕时,他忽然想起她曾在这里拽住他的袖子,想起她踮起脚尖时,消毒水的气味如何混着她身上的香气。
他关上水龙头,水珠顺着指节滴落。镜中的男人眼底有未消的倦意,下颌线条绷得锋利――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一个事实:
他数了。
34个小时。2040分钟。
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云栖居旁的沿河跑道静得只剩流水与蝉鸣。
周以翮的车停在跑道入口的香樟树下。
他原本打算去云栖居,却在降下车窗的瞬间,一眼看到了那个沿着河岸奔跑的熟悉身影。
她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,长发束成马尾,随着步伐在身后划出弧线。
他熄了火,就这样坐在车里,看着她一步一步穿过薄雾与光尘,朝着这个方向而来。